城 　　 　　我始终不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，换言说，我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街角句延残喘。这样的话是路边一个乞丐领完我的赏钱后对我说的。我靠卖字画为生，好心人领了我的字会给几个钱，然而对于另一些恶毒的人，我只能用力聆听画卷被撕碎的磨擦声。 　　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个世上，又会过多久便会悄然离去，这样的问题犹如破碎的鬼魂一般缠绕着我。终于有一天，我几乎崩溃时候，竹青彻告诉了我这个问题的答案。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，你看，慕容寒，那些人生活多么自由自在，他们永完不会离去。我稚嫩的语言问他，那你也不会离开吗？永远不会离开我吗。竹青彻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，他默默看着门外的一排排乞丐，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。他笑着对我说，我跟他们不一样，他们永远会存在下去。我重复着他的话，乞丐永远会存在下去，永远会存在下去。我瞪着大眼睛，又问，你说永远，那会是多远。竹青彻隐藏面容间的微笑说，你觉得呢？我说，我也不知道。竹青彻失望的一笑，将我的头埋在他胸前，又拍了拍我，说，孩子，还是个孩子啊。这一天我在他的叹气声中睡着了。 　　竹青彻那时依旧在我身边。 　　我低着头走出雁阁楼，像生怕被欺侮的孩童，街巷到处是哭爹喊娘的声音，我极力的捂住耳朵，却眼睁睁的看着伤残的男人转瞬间离我而去。一个老奶奶从地上爬起来，泪流满目，早已模糊。她颤抖的对我说，慕容少爷，这是我家小儿子在您那儿买的画儿，我现在给你，你把钱还给我们吧。我没有回答他，只是把手伸进衣服里，掏出里面所有的铜板给了她。然后我固执地离开，没有拿她手里的画儿。我听见老奶奶在我身后拼命的磕头，拼命的磕。 　　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大地，仿佛准备晒死这些伤心的苦命儿。我近乎疯狂的跑回雁阁楼。竹青彻微笑着对我说，慕容寒，发生了什么事情。我说，你不是说乞丐不会死的吗？竹青彻笑了，把我拉到身边说，我哪里有说乞丐不会死。我拼了命的叫喊，你说过，你说过。竹青彻一直没有应允，然后我就哭了，哭得那样伤心，我用力捶着他，他却一点没有反抗，只有默默的不说话。后来，他似乎厌倦了我无忌惮号淘大哭，把我推开，然后说，以后不再理你了。 　　他说的没有错，他再也没有理我，但他大概设想到结局会是死亡。 　　在他大病一场的时候，我就坐在他的床前。像他的名字一样，竹青彻是个淡雅安闲的男子，年轻的躯干却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。他把我拉过去说有话要跟我说。我说，你说吧。他说，从今往后，你要用黑布蒙上自己的双眼。记住，直到你觉得这个世界不再有乞丐的时候，就拿掉它。我问，为什么要永远带着黑布。竹青彻冷酷的说，不要问，这是你的责任。 　　我从未看见他如此对我发火，他总是很平静的对我说，慕容寒，该练字了。慕容寒，该画画了。慕容寒，该抚琴。，每次我都一一应允。他也总是满意的对我笑，他的笑总让我记在心里，那样的灿烂和幸福。这也成为我蒙上眼睛前见到的惟一的笑，让我不得不好好的珍藏起来。 　　竹青彻的病日益加重，他的脸也日渐惨白，嘴唇干裂的发紫。我悄悄的靠近他说，竹青彻，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。他理顺我的头发，说，傻孩子，我惟一的牵挂就是你啊。他说话的时候不住的咳嗽，无知的大夫说这是心病。我不懂。竹青彻却说，大概是这样吧。我说，我要当大夫，给你抓草药。竹青彻久病以来的第一次笑，然后说，好啊，孩子，我还等着你医我呢。我立即点头说，你等着我。这时候竹青彻又会心的笑了。 　　我疯狂的跑上附近的一座山，听说上面住着个百草仙，于是我急迫的敲了门进去。一个花白胡子老爷爷迎面走过来，对我说，慕容少爷，你终于来了，我等你很久了。我要在你这里学着行医，我说。老爷爷乐呵呵地说，好啊。 　　竹青彻躺在床上无法走动，我每天按时下山，给他送饭。他很不情愿接受我的奔波劳碌。我说，你不希望我医你吗？你死了我怎么医。竹青彻笑了，说，你快点，拜百草仙为师吧。我连忙点头，然后跑回山上。 　　百草仙在仙草阁的门口等我。看到我，然后出来迎。微微颤抖的下巴擎着满脸有如葵花一般的微笑，他把我轻轻抱在怀里，依着一棵老槐树静静坐着，说，慕容少年，见到竹青彻了吗？我点头称是，然后问，百草仙爷爷，你认识竹青彻吗？他笑着说，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呢。我很惊讶的回头去看他，他的面容依然绽开着微笑。这让我想到夕阳正浓。夕阳？生命的尽头。 　　竹青彻把所有的大夫赶走了，除了一个刚刚入门的我。他握住我的手，然后吃力的说，慕容寒，你快些学成吗。他的眼神用力揪住我，透出青色单调的光，毫无色彩。我说，等着我，我会医好你的。竹青彻凄哀的点着头，没再说话。百草仙叫我上山采药。我兴奋的往更高的地方跑，在茂密的丛林中，我却把草和药一同采回来，掺在一起。百草仙笑了，他手中拿着一支普通的叶子说，孩子，这叫伤寒草，治喉痛，眼疾，可解热。他又从一大堆叶子中间寻出几粒黄豆大的东西说，这叫白凤豆，可温中下气，治呕吐，腹胀。我说，百草仙，您告诉我哪些药可以治竹青彻的病吗？他死死的瞅着我，没有说话，又从中挑一种小片叶子的草药说，记住，它叫佛甲草，消肿止血，清热解毒，主治外伤出血，毒蛇咬伤。然后，他讲了一大堆东西，石上柏，鹅仔菜，马参菜，天葵，化石树，血桐，本川七。不过我只记住了它们的名字和形状，却忽略它的药性和药效。 　　我看着竹青彻渐渐熄灭的眼光，心中产生一阵绞痛。他仅长我五岁，未何落得如此下场。我说，竹青彻，我给你送药来了。他缓缓的扬起头，吃力的坐直了身体，一身雪白的衣服透着一股寒气袭来。他的面部早已惨白，嘴唇无血色微微颤抖着，说，慕容寒，我的病还有救吗？我奋力的回应他，说，有救，有救。喝下我的药你就会没事的。竹青彻幽幽的看了我一眼，然后拿下我手中的碗，颤抖的双手将碗举到嘴边，眼睛欣慰的盯着药中的褐黄色，然后一饮而进。一饮而进。这时候，他已无力支持身体，倒了下去，碗从床边滑落，像荷花的开落一样摔得粉碎，声音久久不绝。我问，竹青彻，你好些了吧。他的头转向我，说我会好的，我记住了药的味道，你放了鸭儿芹，蛇舌草和首乌，对吗。我点头，然后他笑了，这些治不同病的药材是不能放在一起的。说完，笑容在他脸上凝固，像易碎的镜花水月，喘息着，然后猛的跌到床上。鲜血从嘴中流出，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裳。我静静的离开雁阁楼，这座只有我和竹青彻两个人的院子。霎那时我想到落花时节，繁花竞相凋零的样子。竹青彻有幸欣赏到十七年的花开花谢，落叶归根。没想到自己却死在落叶和归根上。或许无知大夫说的对，竹青彻得的的确是心病，结果竹青彻以死向我证明了这一点。 　　我回到仙草阁对百草仙说，竹青彻吃了我的药，然后就死了。百草仙惊异我说话竟如些平静，然后慢慢的露出了笑容，说，孩子你还有牵挂吗。我摇了摇头，然后一块黑布用力的蒙在我眼睛上。从那以后，我便成了瞎子。百草仙说，你是大燕国惟一的血脉，永远记住，要光复燕国，统一天下，我也活不了多久，一大把年纪了。我说，也许您吃了我的药会长寿一些，百草仙笑着问，是吗？ 　　我熬了药给他，然后他对我说，难不成你在药里下毒了。我微笑着看着他，说，你说呢？他喝下一小口，就把碗扔到地上，又是那种破境的苦涩的声音。他扬起浓重的眉毛，对我说，你为什么在药里下毒。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说，你错了，它本身就毒药，没有一点好处的。待他说完最后一个“你”字就倒下去，再也没有站起来。 　　又是一片夕阳从山的那边划过，带来了无绵的黑夜。 　　山的那边，山的那边，默默的从我嘴边流出。 　　从那以后，我开始一个人踽踽独行，手拿着根竹杆，在漫长黑暗中摸索，直到我遇到了艾香。她是个小我二岁的姑娘。艾香在歌楼里抚琴卖唱。我是在路过飞满楼的时候，听到她的琴声。一般缠绵，暖昧的惆怅涌上心头。 　　艾青抱着琴跑出来，恰恰看到我，然后迎过来说，小哥哥，你需要帮忙吗？我点了点头。她扶着我不知走到什么地方，然后说，我只能领到这里了，前面有家酒店，你就在那儿住下吧。我没有回应，然后默默的向她手指的那个方向走。路相当遥远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艾香挽住我的胳膊，然后说，小哥哥，到我家里吧，我和我的老母亲住，不会妨碍你什么的。我依旧没有回应，她挽着我走了很久，彼此都没出声，仿佛生恐破坏这静谧和谐的氛围。街道里很静，只有我们细碎的脚步声。最后，我说，艾香，你能为我弹琴吗？艾香说，好啊。我笑了，她大概看到我笑，便也笑了。我说，艾香，我喜欢你。她没说话，脚步却停下来。我迷茫的不知该看向何方。这时候，艾香冰凉的双唇覆上来，随后又变得炽热，我完全觉醉其中，忘乎所以。双唇接触发出细碎的声音，我拥紧她姣小的身子，我只能体味到这里，但我已心满意足。什么光复大燕，让它化作一场春梦吧。在漫长无尽的街巷中消亡，在硝烟迷漫的战场上破灭，在金碧辉煌的光茫中隐匿。 　　艾香的老母亲很和蔼，她找到我对我说，你姓慕容。我点头。然后她自言自语说，这是天意，我终于盼到了。我说，我认识你吗。老母亲抱紧我，亲吻着我的脸颊和脖子，说，孩子，我是你的奶娘，我是你的奶娘啊。我摇头说，对不起。老母亲叹了口气说，时间太久了，寒儿。我是念春秀，你小时候的奶娘。但是燕国破灭，我就来到范阳国。我淡淡的说，或许那时燕国并未破灭，因为我还在。念春秀立即下跪，说，只可惜寒儿双目失明，大业何时得以雄霸。我未作声，摸索着走出门去。 　　迎面碰到艾香，她说，慕容寒，你要去哪。我径直走出去，没有理会，身后尽是念春秀悲痛欲绝的声音，令人厌倦。 　　我将竹青彻的尸体葬在雁阁楼后院的花园里。百草仙的尸体埋在山后的竹林里，那里悠远，宁静，天人合一，世外开旷，而竹青彻心愿未了，更无法超脱世俗的悲苦。 　　我在街头行走，提着我的字画儿招摇撞骗。为了生计，我甚至替人算命，最后总是天难捉摸，人定胜天的话敷衍了事。后来，我知道艾香被一个叫玉兰琦的文人引见给范阳国国君。念春秀知道这件事后，上吊自杀。这些是白天一个酒店的伙计告诉我的。 　　我艰难行着小路来到念香秀家的大院，苍白的脸，瞪大的眼睛，伸长的舌头，极不雅观。尸体仍在绳子上面，地上踢翻的凳子，我将尸体拿下来，还买了棺材给她。我找了马夫对他说，把这口棺材送到燕国。那人对我说，燕国？就是边上那个句延残喘的小国？没问题。我把棺材留在那儿，一个人走了。 　　飞满楼的生意不错，琴曲却不见了往日的苦闷和忧伤。我嘴里哼了小曲，想象着眼前的一切。这时候，有人跟我搭话，这个弹琴的技艺很一般，不像从前的艾香，伤感中夹杂着彷徨。我问他，你是谁？为何如此在行。我听到那人笑了，他说，我叫音情乐，人称琴仙。我问，你会抚琴。他的声音更大些笑，然后说，寒儿，难道你忘了我吗，我是你儿时的乐师啊。音乐系情，情中音乐，音情乐情，音情乐，是他，我想到了。在我七岁那年的仲夏里，他悄然离开我，然后竹青彻来到我身边。我恭敬的说，老师，你可好。他话外有着兴奋，见到你就是好啊。他接着说，寒儿，你终于长大了。我料到你会来这儿，完成你的事业，我问他，你为何在范阳国？他有些语塞，但却说，燕国…… 　　我知道他要说什么，不外乎是念香秀说的那样，燕国没了。我努力郑重的告诉他，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了，然后便拄着木杆，一步一步，踏出飞满楼。 　　我在玉兰琦的府上又见到音情乐，他却装作不认识我。我坐在正座同玉兰琦共饮美酒，然后问他，玉兄，那个抚琴的男子从哪里找来。玉兰琦为我斟酒，笑着对我说，他自己找来的，说自己会弹琴，人称琴仙，要特意为你弹奏一曲。我爽快的说，那好，弹来听听。 　　琴声幽幽的传出，起初宛转动听，细腻圆滑，柔情似水，这让我不禁回想起儿时的甜蜜，回忆起我跟着老师学琴谱曲。在柳荫下，溪水潺潺流过，点缀着老师为我编织的梦，大燕国繁荣昌盛的景象。燕国，我是燕国的子孙。突然我紧索眉头，音乐变换节奏，铿锵有力，浑然一体，如同万马齐喑，呵斥千里，沙场豪杰争斗，奔腾万马，号角鸣起，这时戛然而止。 　　音情乐静静的说，我的琴弦断了，只能为您弹到这里。他见我没出声，又说，我的生命也将随之结束，请两位将我与琴合葬，我会无限感激。我只听见他自杀时倒地瞬间，手指拔琴，又一阵铿响。我饮下一杯酒，说，拖下去按他的意思葬了。 　　玉兰琦转过身对我说，你认识那个弹琴的先生。我摇头，他接着为我斟了酒，然后说，让我们敬他一杯吧。我问，为什么。他说，就为他给你弹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，然后与他的琴殉情，这样的凄美，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？ 　　我喝下这杯酒后固执的离开了玉兰琦的府地，独自漫步在长街上。艾香被范阳国国君捉去做了妃子，引见的人竟是文人墨客玉兰琦。他有君子的外表，君子的博学多才，君子的深厚远虑，甚至是君子的德行。难道他只为功名利禄，当我被邀请到他府上时，我知道他便是与我从小玩大的同伴，与我共同拜音情乐为师的玉兰琦。 　　他为范阳国这个小国，小人做事。 　　两天之后，玉兰琦找到我，彻夜未归，我们在飞满楼的尽头，觥筹交错，痛饮美酒。我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，更没有机会看到他了。我把他埋在城郊的兰花丛里，那里空气清晰宜人，有蝴蝶蜜蜂陪伴，他应该不会寂寞。另外，我找了一只竹笛给他。是他儿时的梦，做一个笛手，吹遍燕国的大好河山，吹绿大江南北，长城内外。 　　我曾问玉兰琦，你一生追求什么？他说，和你的一样。我问，你得到了吗？他笑笑说，那你得到了吗？你若得到了，我便也得到了。我继续问，你要大燕国。他嘴边立即嘣出不字，然后饮尽一杯酒，说，我要你拥有所有国家。我问，你后悔来到这里吗？他说，当然不会，慕容寒，记住，大燕国…… 　　他说完便倒下了，我在他刚饮的酒里下了毒。他死的时候，样子很安祥，很平静，然后微微张开嘴，我料到你会这么做的，百草仙大概也是这么死的。我说，你错了。百草仙只吃到了毒药，而你饮到了酒。玉兰琦笑着，最后紧紧地闭上眼。我饮下最后一杯，说，我敬你。 　　艾香又回到我身边，不过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。他的丈夫被中山国的猛将石工鬼射死在马上，因为艾香搞得他神魂颠倒。范阳国很快亡了，因为它失去了政治上的红人玉兰琦，和他们敬爱的国君。艾香偷偷离开宫殿，我感到她远远的向我奔来，然后抱紧我，说，对不起，我让你等久了。我轻轻地说，一点都不久，一点都不久。我把她带回家，细心的直着她的肚子。我问，宝宝在里面吗。她说，是的。我发觉她从未有过的沮丧，然后说，不要紧的，等孩子生下来，告诉他，他的父亲是范阳国的国君，他会有多威风。我说完居然傻傻的笑了，不过我感觉那就是我的孩子，他会姓慕容，跟我一样，但我却不能那么说。艾香哭了，倚在我怀里，尽情的流淌着心中的惆与恨。她会哭多久，我没有想，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，说，哭吧。哭吧。 　　中山国占领了范阳国的土地，然后中山国国君邀我共享酒宴，我笑应了。但错误的是带上了艾香。中山国国君向我介绍石工鬼，说他武艺精湛纯熟，尤其射箭的技法理是独一无二。我问石工鬼，你射的箭真的那么准吗？石工鬼回答我，我可以任何时候射中你和国君中的任意一人。我问，那你会射死谁呢。石工鬼没有说话，不过我感到他从身后取出了箭，拉紧了弓。国君在我身边狂笑，然后对我说，我们不讨论箭的事了。听说艾香也来了，请她为我们弹奏一曲吧。正当我要回答的时候，只听见“嗖”的一声，紧接着就是艾香的惨叫。我只听她最后叫，慕容…… 　　中山国国君依旧不改狂笑的姿态，对我说，真可惜，没听到艾香为我们抚弹琴乐。然后他转身面向我，说，你个杂种，别以为你巧技灭了范阳国我就会怕你。我中国不一样大小通吃。他喝一口酒，冲着石工鬼说，接下来又是你了。 　　又是嗖的一声，我旁边的汉子倒下了，嘴里含糊的说，石工鬼，你居然背叛我。石工鬼没有回答他，却对在场的所有人大吼道，有谁不服。无人回应。然后我听见犹如千军万马般磕头的声音。石工鬼，好似开国功臣一样大笑，对我说，王，以后您就是我们的王了，大燕国永世的王。 　　我拿起一张弓，放上一箭，虽然我被蒙上眼睛，但是……石工鬼，对不起，我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学会你所有武学和技艺。石工鬼应声倒地，喘息着对我说，少爷，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到了。既然你赐我一死，以后的事情…… 　　他始终没再说下去。 　　我转身对死去的国君说，我不是杂种。我是大燕国的血脉。 　　我拥有了三个国家，无数的城池，从北向南进发。我灭了安平国，齐国，鲁国，彭城国，临准国，大大小小的国家。我从心底告诉竹青彻，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你的愿望，你的期待，你的心在我的心里，我为你珍藏起来。 　　百草仙，能听到我说话吗，艾香，念春秀，玉兰琦，石工鬼，我顺利走过你们为我铺垫的路，可是未来的路那般遥远，无期。 　　原谅我，为我而死的你们，原谅我没有走下去。因为我拿下了蒙往我眼睛的黑布…… 　　从我离开燕国已经十年，我的世界里没有黑暗与光明，没有五彩缤纷的奇花异草，只有绵远不绝的琴乐，枯枝突兀的松柏，细碎低落的沙砾。 　　我的脚印终于踏遍了大江南北，各国国君皆朝拜于我。我正要开创一个崭新的太平盛世。 　　这时候，我兴奋的拿下蒙往我十年眼睛的黑布。眼前的一切，叫我不寒而栗。到处的血腥染红的硝烟，林林总总的尸体，哀鸿遍野。我拼命的奔跑，眼前却不断重复着这样的一切，一群群的乞丐横尸街头，一座座村庄的人们流离失所。 　　我遇到生命中的最后一个人，他就是酒醒。他坐在我身边，可怜的少爷，你的出生就注定的凄婉悲伤。我傻傻的问他为什么。他说，因为你身边的人都错了，他们为你杀掉一切妨碍你光复大燕的人。如果你继续走下去，还会遇到很多人，你儿时的老师，玩伴或是敌人。他们是你生命中的存在。他递给我一杯酒，然后说，喝吧。喝完，你就不再有烦恼了。我问他，这是毒酒。酒醒点了点头，说，你敢喝吗？ 　　我摇头，然后说，我要听你说明白，然后才死的暝目。他反而问我，难道这十年，你一点都没懂吗。你的生命被上天安排好，注定你会失去所有，空留满目疮痍，上天也安排我在这里，寒儿，我等着你转世转回。 　　他接着问我，下辈子你选择做什么。 　　我眺望远方，千疮百孔的世界，贫穷，饥饿，无奈，困窘，失魂落魄的人们。我说，我还要做燕国的惟一的血脉。说罢，我饮下那一杯酒，如此畅淡的滋味。 　　酒醒笑了，说，众人皆醉，你独醒。 　　雁阁楼，一声孩啼传出。